王国栋，文化研究学者，苏州科技学院教授，寒山寺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远古彩陶器不像瓷器那样灿烂，不像金银器那样炫目，不像玉器那样剔透。但品读懂了彩陶器，就会品尝到中华文明远古溪流的甘泉，就会收获一种宁静致远的心境，就会理解啥叫﹃陶冶情操﹄这个词的含义。其陶冶最初本意是烧制陶器和冶炼金属。以后就成了教化培育怡情养性。
我的祖辈曾协助安特生当年的考察队收集过彩陶
记者：王老师好！首先祝贺你继苏州市阅读节首届评选的“苏州十佳藏书家”、江苏省阅读节首届评选的“江苏藏书家”等荣誉称号后，近日又被评为江苏省全民阅读活动中的“书香之家”。的确，走进你的家，说走进书的海洋可能有点夸张，但说是走进书库还是比较确切的。
王国栋：谢谢你走进寒舍做客。家中别无长物，唯有书多，2.4万册吧。作为一个文史学人，图书多点是正常的。由于我喜爱博杂的阅读，购买的范围宽，而且起步早，各种版本的书籍尽可能搜罗起来，再经过编排，也就越积越多，兴趣也越积越浓，集腋成裘，就有了今天这点规模。
记者：但我们今天最好不谈藏书读书，而是要谈你的另一大宝贝，古陶器的收藏。有人说你在整个江苏的古陶器收藏界中很有些名气，的确，家中的坛坛罐罐与你的两万多册图书也在“分庭抗礼”，占据了半壁江山。
王国栋：不敢当，不过我也很愿意谈谈我的古陶器，特别是史前彩陶。藏书伴随了我大半辈子，同样，古陶器的收集鉴赏研究，也是半辈子与我如影随形。2010年我还被评选为首届中国优秀陶瓷收藏家。我在《彩陶泛论》一书的自序中说：我与彩陶有缘，从我的孩提时代开始，我就与彩陶结伴了。甚至还没有我时，在我出生的28年前，即1923年，安特生博士到青海寻找彩陶时，我的祖辈不仅见到过这位对于中国考古学很重要的外国博士，还曾协助他当年的考察队收集过彩陶。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父亲还在新石器时代的瓦窑嘴遗址的水沟中无意中见到一个马厂类型的双耳灰陶罐，我至今精心保存着。我在读小学时的学农植树中，也多次捡到宝贵的新石器时代彩陶片。我觉得，陶器与我的前世今生是有着割舍不断的缘分的。
记者：套用“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句式，你家中是“一半图书一半陶器”。而且，这互为前因后果。
王国栋：你说得不错。我17岁入伍，当过骑兵，后来进大学，先是青海大学毕业，后是苏州大学毕业。在大学学习阶段，我并不是考古专业毕业，我能在彩陶研究中拓展自己的一片天地，就是因为读书广博，后来又专门有针对性地修补美术和考古专业，才能在广博的基础上深入下去，有了自己的一些见解。
记者：刚才说到一个洋人，安特生（不是安徒生），这个人在考古界很重要吗？
王国栋：当然。他与1921年首先在中国河南渑池仰韶村发现了彩陶，并命名为“仰韶文化”，并由此开创了我们现代考古学。他原本是瑞典的著名地质学家，后来又成为考古学家，由于他组织的对仰韶村的发掘，使仰韶村成为了中国发现的第一个史前村落遗址，也标志着中国史前考古学以及中国近代田野考古学的开始。但最先牵着他的手一路走过来的，是仰韶村地下发现的彩陶碎片。
当代对中国辉煌的陶瓷史有着一种普遍的文化失忆
记者：你是陶器的收藏鉴赏专家，请给我们读者谈谈陶器的收藏和鉴赏吧。在当代收藏热中，对陶器热衷的人不在少数。
王国栋：是的，在中国当代的收藏大军中，据说有近8000万人的队伍，其中收藏陶瓷器的人有好几百万。但品味和收藏中国远古时代的彩陶是一件很雅兴的事，也是一个比较难的事。因为远古彩陶器不像瓷器那样灿烂，不像金银器那样炫目，不像玉器那样剔透。但品读懂了彩陶器，就会品尝到中华文明远古溪流的甘泉，就会收获一种宁静致远的心境，就会理解啥叫“陶冶情操”这个词的含义。其陶冶最初本意是烧制陶器和冶炼金属。以后就成了教化培育怡情养性。比喻给人的思想、性格以有益的影响。
有人说，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凡会说英语、了解中国文化者，都知晓中国的瓷器、中国古代辉煌的瓷器史。因为大写的CHINA是指中国，小写的china是指瓷器，中国是瓷器之国，早已名扬海外。然而作为瓷器之国的国民，历代有多少文人士大夫珍藏古陶瓷呢?近当代有多少文化精英研究古陶瓷呢?以当代文化评论家的语言，可以说中国当代的国民对中国古代辉煌的陶瓷史有着一种普遍的文化失忆。平民百姓多把当代陶瓷当做—种日用器皿，众多藏家仅把古代陶瓷当做—生中赏玩投资的器物，从而淡忘了中国古代陶瓷曾经承载过的历史烟云，淡忘了是中国的古陶瓷碎片串连起了华夏整部数千年的文明史。古代陶瓷带给我们太多的民俗之率真、宫廷之诡秘、人文之记忆、社会之变迁的印记。
记者：陶瓷是陶器和瓷器的统称，二者还是有区别的。请介绍一下二者的区别。
王国栋：二者最大的区别，一是制作的材料不一样。陶器是普通的黏土烧制，而瓷器只有高岭土才可以烧制。二是烧制的火候有差异。陶器出现早很多，不一定要有很高的温度才可以烧成。瓷器就不同了，必须是1200度以上的火候，才可以烧成。这么说吧，陶器是普通大众的器皿，是草根人生的伴随品；瓷器不同了，虽然现在是最平凡不过的家用器皿，但一开始，它是与布衣无缘的，是皇家贵族的奢侈品。这就决定了二者所承载的文化也是有差异的。
记者：这是否就是说，陶器的名贵度，不可以与瓷器和玉器等相比？
王国栋：那也不能这样说。名贵的稀少的古陶，同样是价值连城的。古陶外形并不好看，与现代的美学标准相差得十分遥远，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它能说话，能向它的收藏者没完没了地讲述着“马班名山”里所没有记载的那些往事。听它讲故事，要有一种止水无澜的心情、一个月白风清的永夜；还有，一壶香茗、一缕柔光。每当此时此刻，一件古老的陶器，就能让人冥想出遥远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与收藏者的学问、性格、审美，乃至于身世、阅历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中国制作陶器的历史超过了一万年。河北省徐水县南庄头和江苏省溧水县神仙洞遗址中发现的褐色陶片，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降临，此后陶器执著地伴随着我们的祖先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纪。色彩斑斓、形制多样、美观实用、风格迥异的各类陶器上，深深地烙印着不同时代、不同族群、不同地域的文化信息。中国古代陶器留给人类的是一份无可替代的优秀历史文化遗产。
收藏古陶首先要根据实际情况给自己定位
记者：古陶的收藏鉴赏是一门艰深的学问，不是有限的篇幅能完全介绍清楚的，但机会难得，给我们读者介绍一些基本知识和原则吧，避免因盲目而造成损失。
王国栋：好的。古陶收藏既有一般古玩的通用原则，又有它的特殊原则。一般原则，如古玩的年轮，年代越久远越值钱，古玩的观赏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工艺价值和完整性等，都共同决定着它的收藏价值。但远古彩陶却还有自己的基本常识和特殊原则。
一是原始美、沧桑美、纯朴美是彩陶欣赏的重要价值观：和一般古玩都追求它的完整性不一样，古陶的历史悠久，每一件都留下了它不平凡的沧桑岁月，古陶更看重的是它的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对于它的完整性和一般的破裂，却另有佳称———残缺美、原始美、沧桑美、纯朴美，这个残缺美就讲出了对古陶的另一种审美标准。一般古玩身上有了裂缝，其价格就要大打折扣，或干脆没人要。但古陶不一样，虽然其身上有一些裂缝或破损，只要件全，并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其价格就不会受到多大影响，这就叫破陶不破价。
二是文化性大于它的观赏性：和一般古玩品都追求它的观赏性不一样，古陶则偏重它的文化内涵，古陶是人类文明的初始阶段的文化遗存，它记录着人类文明进程的神秘历程。一件精美的马家窑彩陶固然令人心旷神怡，我们可以尽情的欣赏它优美的造型和绚丽的图案，然而一件粗犷并可能略带丑态的马厂彩陶，却深深记载着人类早期文化的信息，它是人类产生了战胜自然思想的原始的记载，它是战胜邪恶保全财富的吉祥物。
三是收藏古陶首先要根据实际情况给自己作个收藏定位。特别是彩陶收藏是一门深奥博大的学问。彩陶是中华文明的源头，也是华夏文化的源头，文化品位极高。彩陶又是研究人类远古文明和远古社会的无字天书，因此，彩陶的研究价值、观赏价值和增值潜力共同构成了它无比辉煌的收藏价值。彩陶收藏学问很深，所以一进入收藏，就必须给自己定个位。你是研究型的，就专找独特的有研究价值的东西； 你是观赏型的，就专找花纹图案和器型都非常美丽的东西；你是为了增值、是投资型的，你就要确定向高精档次的极品投资，还是向中高档次的珍品、佳品投资，或是向大路正品、优品投资。
四是收藏古陶要抓住最佳收藏时机。古人常说“机不可失”，抓住机会就等于抓住了成功的缰绳。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行动的彩陶藏家，目前他们藏品的价值都已经翻了数十倍或成百倍。他们已取得了以低投资获得高回报的成果。
记者：彩陶的价格现在已经涨得很高，今后会不会掉下来？这个应该给读者提个醒的。
王国栋：和过去的价格相比，彩陶目前的价格确实已经涨了几十倍，马家窑类型的彩陶涨到了十几万到几十万，半山类型的彩陶涨到了两三万到七八万，马厂类型的涨到了两三千到两三万，但这个价格和它的文物价值、收藏价值来比，目前的价格还远远没有到位，特别是马厂类型的彩陶，相差更远。你随便到哪个画廊去看看，一张当代在世名画家的四尺全开书画，动不动就是三四万，他们可以不断生产。而当代已故名画家的作品则几十万、几百万，因此，这四五千年遗存下来的珍贵彩陶艺术瑰宝，由于它的不可再生性，数量有限性和无比辉煌的文化价值，其目前的价值依旧显得太低了，它的价格还会继续攀升，并随着文化市场的看好，东部发达地区对彩陶价值的进一步认识，全国性的需求进一步上升，彩陶将进一步成为市场宠物。彩陶中极具文化价值的高端精品会达到百万元、数百万元。
记者：有赝品吗？怎样识别假货？你能告诉读者一些识别假货的知识吗？
王国栋：世上有造假者，就会有鉴定和识别假货者。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性。这几年来彩陶成为收藏界的新秀，大量的彩陶爱好者进入了彩陶收藏队伍。彩陶的价格一天天看好刺激了造假者的造假活动。大量初入道爱好者的上当受骗，促进了鉴定活动的发展。而鉴定活动既需要大量实践经验，又需要一定的专门知识和权威。因而出现了专业研究收藏马家窑文化的社会团体鉴定机构，他们一般都有对理论的独到研究，同时又有收藏和鉴定的丰富实践经验。他们的鉴定对于帮助广大收藏者识别真伪、防止上当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特别是赠送人的彩陶附上鉴定证书就大大增加了可信度和放心感，促进了彩陶收藏活动的健康发展。面对民间收藏活动发展的需要，今后国家一定会在流通、收藏、鉴定方面进行引导、规范、健全机制、促进这一活动的健全和提高，使古陶器收藏市场健康发展。但目前社会上有些素质很差的人，对专业学术研究会的鉴定证书也有伪造和模仿的，这里要特别提醒一下，必须提高警惕。
王国栋小传
1951年生，文化研究学者，苏州科技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寒山寺文化研究院副院长，中国收藏家协会陶瓷委学术专家组成员。曾获中国收藏家协会首届评选的中国“陶瓷优秀收藏家”、苏州市阅读节首届评选的“苏州十佳藏书家”、江苏省阅读节首届评选的“江苏藏书家”等荣誉称号。出版有《中国新石器时代彩陶泛论》《日本细菌战战犯伯利审判实录》《探索1937年学生报导报》《传播·模式量化泛论》《中国最后的雪狼之谜》《最后的偿还》《寒山寺大钟大碑建设散记》等十多种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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